? ? ? ?在西安的時候,我很想去兩個地方,一個是大雁塔,一個是法門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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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研讀法門寺茶具的歷史資料時,意外地發現唐德宗皇帝有一個寵妃李冶,竟是中國第一位女茶師,而且是茶圣陸羽的“紅粉知己”,她的身世坎坷離奇,令人感慨萬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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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史之亂后,陸羽離開竟陵,沿長江而下,經過鄂州、黃州、彭澤等地,最后抵達湖州。湖州的風景秀麗、地靈人杰,鄰近地區的茶泉都非常好,加上結識了方外至交皎然,陸羽便在湖州定居下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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經由皎然的引薦,陸羽認識了一個色藝雙絕的女道士李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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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冶原是吳興一帶的名妓,在詩歌藝術上有很深的造詣,后來看破紅塵,出家修道。由于她長得美麗非凡,寫一手好詩,又能談禪論道,附近的名士都樂于結識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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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羽就是在這種惜才的情況下認識李冶的。初次見面,李冶向陸羽敬了一杯香茶,沒想到陸羽只向杯中看了一眼就說:“久聞李道姑以詩才著稱,沒想到尚未擺脫庸俗之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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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冶吃了一驚:“我們尚未開口談,陸處士何以斷定我未脫庸俗之氣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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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羽說:“從這杯茶就可以斷定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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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冶不解地問:“這茶里有什么事可以斷定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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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所居的吳興,啄木嶺茶名揚天下,顧渚山的紫筍茶是歷代的貢品,但你泡的茶和俗人一樣,辱沒了好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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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冶更為驚奇:“茶,還有道俗之分嗎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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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羽說:“茶,乃養生之精,可以解熱渴、驅凝悶、緩腦痛、明眼目、息煩惱、舒關節、蕩昏寐,長期飲用可以有力悅志、增益思考……這些還在其次,善茶之人必有五美,味之美、器之美、火之美、飲之美、境之美,茶的境界與詩情道心并無分別,境界高的人才能泡出天人合一的滋味呀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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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冶聽了心中大為嘆服,口中依然不服,說:“你還沒有喝這杯茶,怎么說我未脫俗氣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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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羽說:“茶水煮開時,小滾為魚目,大滾為蟹眼,唯有魚目與蟹眼,茶葉才能顯味,你用尚未開透之水泡茶請我,以致茶葉浮水、茶香未出,顯露出你泡茶的時候心不從容、意不平寧、志不專一,這不是和俗人一樣嗎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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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冶聽了若有所悟,當場拜陸羽為師,學習茶藝。陸羽當晚即留宿觀中,住了半個多月,這段時間除了與李冶談詩論藝,就是傳授烹茶品茗之道,李冶很快領略其中的要訣。后來,陸羽常來與她煮茶論道,使她的茶藝走向了新境界。不久之后,李冶不僅色藝知名于天下,烹茶煮茗的聲名也震動八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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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建中四年(公元七八三年),德宗皇帝聞知李冶的詩名茶名,特別下詔召她上京晉見。德宗一見李冶驚為天人,當時李冶已經四十幾歲了,但姿色脫俗,氣質更是非凡。德宗驚喜之余,把她強留在宮中,并召幸了李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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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年,大將朱泚發動政變,唐德宗倉皇逃走,后宮佳麗都被棄在宮中。朱入宮后找到李冶,被她清雅不凡的風韻所傾倒,把她占為己有,李冶迫于無奈,只好隨在朱身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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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場叛亂很快被平息了,唐德宗再度回京,惱恨李冶對他不忠,下詔將李冶處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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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第一位女茶師,詩藝與茶道都達到高峰的女茶師,就在男性無知與霸權的心態下不明不白地死了,死在那些心不從容、意不平寧、志不專一的俗人手里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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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冶的形體如茶香飄散了,但她從陸羽學來的茶道藝術卻流傳下來,至今吳興一帶用的還是她的烹茶方法,湖州一帶著名的“擂茶”聽說是她傳下來的絕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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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李冶被召進宮中的前幾年,陸羽在湖州的青塘門外,完成了世界第一部《茶經》,時在公元七八○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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談完李冶的故事使我掩卷嘆息,再想到法門寺地宮里那些皇室的茶具,更是悵惘無限。想到李冶當年也是用這種茶具煮茶來侍奉庸俗的皇帝,不像她的老師陸羽,聽到皇帝召見,連夜逃出皇宮,浪跡天涯。她的心也是這樣悵惘的吧!如同用未開透的水泡出的茶葉,半干半濕、半綠半黃地浮在水面,水是水,茶是茶,人已非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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即使是一片茶葉的香氣,也是在天地間尋找知味的人呀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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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樣想來,慈恩寺大雁塔舍身的那只大雁,在萬古長空中雖只有小小的身影,在一朝風月里,卻又翼長萬里,覆蓋了整個藍天。在人間的俗人,可能在一生里偶得風月,以權勢和粗魯服人,卻只是歷史里的一點煙塵煤灰,一提到他們就仿佛污染了我們潔白的衣裳呀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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