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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說的天邊,不是什么印度,緬甸或者新西蘭,也不是那些遠得連云朵也飄不到的天邊,它是中國的云南,一個常年有彩云和陽光共同籠罩的地方。說它是天邊,乃是因為歷史上一個個個王朝對它鞭長莫及,說它是天外,是夷方蠻界。一個圣旨要送抵,不只要能累死多少馬匹;一個充軍和流放的人要走到,不知要流干幾生人的淚水。那個明朝的狀元楊升庵,一路南來,風流成性的他倒比許多鐵血戰士有韌性,沒有淚流滿面,到了昆明還忍不住把昆明當成了天堂,至今還被昆明人不停地詠唱。可到了大理,據說是在蒼山的感通寺,他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“青山依舊在,幾度夕陽紅。”我寧愿他說的王朝更迭,世事幻變,而是走來走去總沒有走出一條條黛青色的山脈,時光卻不如夕陽,幾度了,變了,紅得令人渾身發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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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朝的常遇春將軍就懶得來云南,只在滇北的金沙江對岸,玉斧一揮:“此非吾所有也”,掉頭北歸。楊升庵是異數,之所以成異數,也是因為皇帝說,除了云南,他估計什么地方都不能去了,去了,也要把他趕回來。所以,去了一趟四川老家,七十多歲了,他也必須回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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站在今天的立場上去看古代中國的流放地,常常會覺得有些荒唐可笑。云南啊,海南啊,多美的地方,人間天堂,可那時候就因為它們是天外,是天邊,便成了畏途和絕域。徐悲鴻先生的夫人,抗戰時期在云南住了幾年,你猜她怎么說?她說:“云南這地方,只有那些對國家有貢獻的人才配居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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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為是天邊,云南產天邊茶,天邊才有的普洱茶。在一系列的民間史詩中,這種茶,有天的時候就有了,它是大地的一部分,是懸垂在天的邊際上的寶物,是大地恩寵人類的象征。我常想,如果中國傳統文化中的“天”像一座云海之上的神殿,如果中國傳統文化中的“地”像一座萬山朝奉的宮殿,這樣的氣象,在云南,都能找到它們的具象,就是那一座座長滿了茶樹的山。天和地,在這兒也不曾分開,一朵朵云彩,早上,還在山上曬太陽,中午,已在天上鳥瞰人間美景,它們不是信使,是天地共生的子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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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霧山中出好茶,云南的云,差不多占了云的總數的一半。因此,云南成了實際茶樹原產地的中心,成了普洱茶的圣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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茶樹在這兒生生不息,年年秀欣。
茶藝在這兒代代相傳,日臻化境。
茶品在這兒老兒彌香,動人動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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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一個少女,向人提問:“你愛我嗎,一生風雨也不改?”應者一定不會少。如果一個老婦人,暮色黃昏,問人:“你還能看出我的美嗎,它在我的心里!”如果她不是老祖母,不是母親,我想,從愛情的角度,肯定已經很難打動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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歲月就這樣無情的置換著美與愛的特定含義,無私地摧毀著人對永恒所懷抱的信念,公平地安置著從生命現場潰敗下來的一個個靈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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唯一的例外,一餅就離歲月的普洱茶,因為變化,因為積累,因為入世與出塵,她會越來越豐饒,美的可能性,風韻的無極,香味的飽和與飄渺,總是讓人敬若俗世中的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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普洱茶,無疑是這瞬息萬變,生死難測的世界之中得到了時光寵幸的尤物之一。
所謂古董,越久越讓人難舍,更多是基于經濟學猶如男人愛金玉乃是愛其價值,人們迷古玩,迷得更多的也是它的價位。普洱茶,它的陳年、遠年、老,則是一種光陰的美學,是食物之神量身打造的美味中的藝術標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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貯藏一百年,普洱茶的寧靜,有什么可以相提并論?一百年后才袒露的絕代風華,有什么樣的鐵石心腸可以置若罔聞?她的美,源于她美夢不斷而又靜如處子的漫長睡眠,源于睡眠之外紛紛繁繁的生命更迭......
所以,擁有百年之久的普洱茶,一直被視為一種榮耀。因為其中的機緣只屬于少而又少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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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摘自《普洱茶道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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